[故障] 《槐荫里》

感恩我停电姨太太 @停电电电电电电电 剪视频,这个故事给她的

可能会被屏蔽,屏了就再说吧……


※一个张显宗终于成功杀了顾玄武的故事


《槐荫里》


1.

浓如墨的夜色中现出刀一柄,刀是好刀,磨得快而光,刀身薄且韧,握在手中就着月照还泛寒光。张显宗站在黑灯瞎火的屋檐底下看这刀,院前槐树被风吹得唰唰作响。他手里这把匕首较之普通匕首不一般,刀身比其它的长出几寸,刀尖也比其他的锐利些许,他对这武器很满意,看够了,他又摸向怀中的枪——当兵这么些年,上阵次数不多,次次用的都是枪,小而精巧,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只需要轻轻扣下扳机。

哪儿像刀,再是锋利,切人骨头也要力气。不过他不愿顾玄武死得轻巧,一颗子弹就魂归西天,那也太便宜他了。


他在夜色掩护下推开了顾玄武的房门。今夜顾玄武搂着从天津秋水别墅赎回来的莺莺在前厅喝得酩酊大醉,待到送回卧房来时已经醉得满嘴胡话,现下张显宗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房门,月色晒进屋内,顾玄武睡得鼾声如雷,被搂在他怀中的女人一丝不挂,一半雪白的胸脯暴露在张显宗眼里,而顾玄武的手掌就正虚罩在上面。


顾玄武被打出文县后带着残兵败将在猪头山上做土匪已经一年有余,势力一落千丈,可是德性倒是丝毫不改。

他饮酒,他寻欢,他作乐,他同张显宗谈肉欲,又同一个从妓院里赎来的女人说爱。这也不是顾玄武找的第一个女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张显宗却是独独只有一个。

张显宗站在床尾一声不吭从腰间拔枪出来。这么几年来,顾玄武到是对他情有独钟,不曾把他忘记过,这也算是点情分,食之有味,却填不饱肚子。

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顾玄武的脑袋。他右手又拔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冲着顾玄武赤裸的胸膛,誓要往上面掏个洞出来,看看顾玄武这心是冷的还是热的。


冷的就地扔了,死了也就死了。

热的算是得个着落,死了也不可惜。


如今是深秋时节,夜里凉爽,山风呼呼的刮,刮得院前槐树哗哗作响。这声音太近,张显宗觉得那摇晃的树叶距离自己只有咫尺距离,叶片擦过天灵盖,他打了个激灵,手握刀柄,在这风声里恶狠狠朝顾玄武胸口捅出去。

顾玄武睡得不知人事,窗外风声大作于他毫无干系,兴许尚在梦里盘算明日的前程,陡然就叫一把长长的匕首扎了个透心凉。他被剧痛惊醒,两只眼睛瞪大见张显宗恶鬼一般自上而下瞧着他。

匕首捅穿胸膛,钉进了身下的床板里。顾玄武疼得喊出声,他怀里赤身裸体的莺莺也醒了,还没来得及尖叫,张显宗反手便在她额心开了个枪眼儿,人直挺挺倒在床上,只落了那一丝血。

这边顾玄武意欲翻身起来,却被匕首给死死钉在了床上,他下意识抬腿去踹张显宗,奈何踹不动,张显宗早就压制住了他的下身与两只手,换成往日张显宗哪儿是他的对手,三拳两脚的功夫就能占到上风,如今刀子捅穿心脏,鲜红的血流了满床,疼得他没力气了,再也打不下张显宗了。


“张显宗,你他妈要杀老子!”

“是,还要挖你心。”


说罢就翻转手腕,顾玄武两只手拉扯不住他,眼睁睁看着张显宗的刀子就着顾玄武胸膛的破口往下直切而去——这刀着实锋利,顾玄武这身硬邦邦的骨头也拦不住刀锋的去势。


“啊!!!!!”


山风还在刮,槐树还在响,交错的声响中多了顾玄武这味吼叫,到忽然让张显宗心烦意乱。他要的是看顾玄武这颗心,不要听垂死挣扎的狼狈,于是他反手抬枪,今夜第二颗子弹送进了顾玄武的太阳穴。


死了。心还没掏出来,人就断了气。


张显宗在月光里看顾玄武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露,冷汗淌了满脸,手痉挛着蜷缩在张显宗的腿底下,刚才一番挣扎,筋骨都几乎错位了。他又往下看,顾玄武胸口那血连绵不断往外流,溢满半张床。

刀子已经切出了不小的口子,再使点劲,剥开皮肉,撬开骨头,就能捞出顾玄武已经停跳的心脏。但他陡然不想看了,不管是冷的热的,张显宗都不想知道了。


他麻木的跪坐在顾玄武尸体上方,床板上两具精赤条条的尸体,就他一个活人,然而他悄无声息,比之死人,更像尸体。他一再去看顾玄武的脸,见他惊恐万状,眼中愤怒与疑惑掺杂。


顾玄武永远都不会知道今夜自己因何而死了。

为求公平,他也不要知道顾玄武的心是冷是热了。

人都死了,知道与不知道,也就没有差别了。


唯剩院前槐树,两具尸体,一位张显宗。


2.

顾玄武是在某年冬天让另外一路的杂牌军给从文县打出来的。战况持续了许多日,炮火轰向城墙,他死守不出,在城门顶上被打得狼狈不堪。城里断粮,活不下去了,兵卒开始啃皮带,他吃光顾宅里剩的最后一袋儿糠皮,领悟到比之文县,活命要紧,当即决定带一支队伍入夜后杀出城去。

他收拾了些金子,又环顾四周,见一二三四五位姨太太都已经收好了各自的小包袱站在院中对他翘首期盼。他换了身粗麻布衣,滑稽的戴了顶瓜皮帽,走进院中给五位姨太太规整了个去处——一二三四年纪尚轻,戴着金钗,穿着旗袍,涂脂抹粉走出门去还有大把富商争相要娶回家中去做姨太太,于是就地遣散,统统送出顾宅大门。

他走到小五面前,无限柔情的牵起小五的手:“小五,你得跟着我去受委屈啦。不过苦日子短,今晚杀出文县去,赶明儿我就上天津去找大帅,不出一月就回这文县来照样给你穿金戴银。”小五是不愿意吃苦的,别说一个月,半个小时的苦她都吃不得,但是没得选,顾玄武是司令,半天还在文县里,他就还是半天的司令,司令有枪,想杀人就杀人,她不敢不同意。她柔若无骨般叫顾玄武牵着手带出门,口中轻声问:“那老爷,我们这会儿上哪儿去?”

顾玄武扬手一指:“去找张显宗!让他收拾好东西,一道杀出去!”


在猪头山上当土匪的两年里,顾玄武都无限怀念小五。倒不是有多爱,单就是后悔自个儿带着小五去了张显宗的家里,导致两年间一旦回到猪头山中来,自己就要当光棍儿。

他与张显宗虽是裹搅不清的皮肉关系,但张显宗再是细皮嫩肉,也还是个硬邦邦的男人,没有女人温香软玉,让人顺畅。可后悔也没用,事已至此,没得挑剔。


出逃文县那天他与小五方才踏进张显宗的家门,就叫院中一地尸体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小五更是惊叫出声,又让从假山后面露出脸来,杀得红了眼的张显宗给吓到把嘴闭了个严实。

地上都是顾玄武送张显宗的姨太太,八具尸体,有让枪崩了的,有让刀捅死的,个个都披头散发,惊恐万状。顾玄武跨过尸体,不住咂嘴,发自内心的觉得可惜。


“老张,你这不要带着姨太太走,大可以全部遣散出去,你看看死的这一地的。”

“司令,我没什么好东西供她们出去了还能过好日子,与其受苦,不如死了干脆。”

顾玄武眯眼:“叫你抽雪茄学洋玩意儿享受享受你不肯,送你姨太太你他妈给我摆冷脸,现在来跟老子扯受苦,我他妈还当你是苦行僧呢。”

张显宗动作和缓地慢慢自腰间拔枪:“受苦不好,司令,我受不得苦。”

“今夜杀出去以后就有得苦吃了。老张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带你逃命去了。”

“跟着司令我能吃苦,司令将来还得回来做司令,一时半会儿的苦没关系。不过……”


这句话没说完,顾玄武还没来得及反应,张显宗就扣下扳机,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小五被这枪打了个透心凉,软绵绵倒在了台阶下——院中八具尸体成了九具,血腥冲天。


“老张!你他妈什么意思!你不要女人,还不准老子要啊!”

“司令,五姨太太养尊处优,看您还是司令不敢跑,等我们跑出去,她迟早还是要逃的。”


张显宗话说的直白,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顾玄武答不上来,可心里又郁闷,郁闷着多看了两眼死去的五姨太太,想到人死不能复生,难过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这逃命的路上还得指望着张显宗为他鞍前马后,犯不着为个可有可无的姨太太记仇。

这么想着,顾玄武也就放下了,放下了,就带上张显宗孤独的逃命去了。


3.

猪头山中鲜少有人居住,地势险要,环境不大好,以前也有土匪来过,不是被山下的军队剿了,就是长年累月吃苦受穷,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自行分了家当散伙逃亡去了。

眼前这间破破烂烂的院子依山傍水,背后倚靠着山崖,前院临着条小溪,除却院中一棵槐树外,居然还算得上是个风水宝地。顾玄武戴着他的破瓜皮帽,引领这支仅余百十人的小分队,灰头土脸立在破损的院墙底下表达了对这间有十数间平房的院落的喜爱。


张显宗打量院中槐树认为不好:“槐树聚阴,易招鬼,不好。”


他是读过几年书,但读的不是阴阳之术,家宅风水,关于槐树聚阴这点说辞也就是往日里从旁听来的。顾玄武当兵许多年,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拉拉扯扯抽出随身带的家传杀猪刀,抬手正指槐树。


“老子顾家祖上是屠户,这把刀下死了多少猪牛亡魂。轮到老子这辈,杀人卸骨,亡魂比牛羊还多,我他妈这一身人命还能镇不住一棵树?”


张显宗微微掀起眼帘,冷淡看他一眼继而不再出声。身旁副官上前问:“司令您喜欢这屋子,张参谋长觉得就这树不大好,那要不就给砍了?”

顾玄武大刀一挥:“不砍!留着乘凉!”

张显宗心中讥笑:如今立冬,顾玄武这意思是住到来年盛夏也不愿意走了。乘凉好,乘到他顾玄武心凉了,自然就安分守己了。


文县挨近天津,猪头山冬日寒冷,在这里安营扎寨后接二连三就迎接了好几场大雪。顾玄武没了女人,就又不要脸的惦记上了张显宗。他住在最大那间卧房里,土炕烧得滚烫,睡上去丝毫不冷,热火朝天,盖着被子甚至能捂出汗来,他夜半三更睡不着觉,一抹头上细密的汗,背上火烫,穿透皮肤居然直烧到他心里来。

张显宗的屋子紧挨着他的,这会儿隔着土墙他依稀听到隔壁房里一点细微的响声,不晓得张显宗在做什么。顾玄武听着听着忽然一跃而起,他揉揉胸脯,觉得烈火烧心,非得找地方泄了才满意,于是他穿着布褂大裤衩,踩着拖鞋溜出去转个身,敲响了张显宗的房门。

屋里热气熏天,前来开门的张显宗头发湿淋淋还滴着水,身上潦草披着个单衣,整个人被蒸腾而起的水汽熏得泛着红色。


“司令?”


顾玄武贼头贼脑看向张显宗身后,那个大木桶里热乎乎的,满满的热水。


“诶,老张,洗澡呐?”

“司令你大半夜不睡觉,要做什么?”


张显宗脸颊通红,皮肤也沁着汗水,倒是和此时的顾玄武相衬得很。顾玄武看张显宗翕动的红嘴唇,心痒难耐,脑袋一热,先凑上去恶狠狠亲了一口。张显宗让这下亲出响声的吻弄得有点懵,还没回过神来,顾玄武已经将他推进屋内,反手带上了门。


“老子就是来找你睡觉的!”


这日子不好过。在山下文县当参谋长时的日子难过,如今到山上沦落为土匪了,日子仍旧过得苦,可是张显宗思来想去却又说不上到底苦在哪儿。身后的顾玄武把他翻过身来,那件半湿的单衣还披着,前襟大敞,张显宗略微低头就瞧见顾玄武咬牙切齿把他下身那滚烫粗大的玩意儿朝自己身体里塞,而胸前两点肉早就叫顾玄武揉得通红,可怜兮兮地充着血。

姨太太全死了,山中日子寂寞,顾玄武没得乐子可寻,自然是要往自个儿身上努力。可是张显宗无论如何都纠结不清楚。本来在这间种了槐树,阴气森森的院落里他是住的挺高兴的,顾玄武无法再送他姨太太,也不用再被逼着去学抽法兰西雪茄,虽是吃山根野菜,但看这位在苦中作乐的顾玄武少了女人和枪炮,他就很得意。可是顾玄武不得意,顾玄武当惯了司令,无可奈何来做土匪,于心不甘,随时随地都在想怎么才能东山再起。

双腿被顾玄武掰扯着拉开,他恶狠狠在张显宗股间动作着,粗大的物事进进出出间带落丝丝粘液,瞧上去淫靡不堪。张显宗不吭声,手抓着床单任由顾玄武摆弄自己,身上人动着动着又俯身下来,脸颊贴近他,鼻尖抵着鼻尖,张显宗的睫毛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来。


“老张,来亲个嘴儿。”


张显宗颤抖着朝他张开了口,顾玄武舌头闯进来,搅得天翻地覆。

屋外夜风肆虐,天寒地冻间他俩相拥着裹在一处。屋内那只木桶里的洗澡水已经冷却,热气完全消散。顾玄武亲够了他,又把人摆弄成侧躺,从张显宗身后闯了进去,过程中溢出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顾玄武附到他耳边,边动作边正经八百的向张显宗提出了一个要求。


“老张,明儿你陪我去趟天津。”


张显宗在激烈的肉体撞击中脑子糊涂,听得不太明白。


”什么?”

“老子要把文县打回来。你陪我上天津去,咱们去找大帅。”

“……”

“猪头山上的那个金矿,反正老子也吃不下来,不如送给大帅去,大帅要拿金矿就先得把文县打下来,到时候金矿给大帅挖,我就要文县。等老子东山再起了,我去和大帅求情,让你连升三级!”


张显宗在晃晃荡荡中不想再答话,但他心里清楚,知晓顾玄武一旦翻了身,那只要自己还跟着他,那自个儿就这辈子都只是个参谋长,他扯着白眼在心中痛骂:顾玄武个杀千刀的,放他娘的狗屁!


4.

这是第六次上天津。顾玄武和张显宗坐火车来回,夹杂在一群山野乡民间往返。顾玄武每次都会在火车站买一包糖炒栗子,他二人都不喜甜食,不过栗子热乎,能暖手,顾玄武给张显宗抱着捂手,自个儿吃,几次吃下来到还觉得味儿不错,也就喜欢上了。

捧着栗子的张显宗目不斜视,他想顾玄武喜爱吃,司令给他捧着栗子,单是拿他当个参谋长,理应捧着,所以自个儿不能吃。好在他也不爱吃甜的。


去天津不止要去见大帅,前面五次来回已经让顾玄武在日渐增长的信心中找到了另外的乐处——天津遍地的妓院,秋水别墅,翡翠别墅,春华别墅等等等等交相辉映,每处别墅都灯火璀璨,每处别墅对顾玄武来说都别有一番滋味。头一次是大帅带着他去,往后他便自己去,不止自己去找女人,还得给张显宗找女人。他与莺莺燕燕同被而眠,张显宗冷眼将伺候自己的那位妓女打发在卧榻上休息,自个儿和衣在床上睡一夜。

没有姨太太还有其他女人,顾玄武送不了姨太太送不了雪茄了,仍旧不死心的要给他送女人。他俩初次来天津拜访大帅时,顾玄武让他带上了那盒始终没有学会的法兰西雪茄来孝敬大帅,张显宗送出去一样,顾玄武就拿另外一样来给他补上。

顾玄武在老鸨引来的姑娘中间指指点点,挑最漂亮的给张显宗。张显宗皮笑肉不笑搂上姑娘,顾玄武敲桌子:“老张啊,你瞧瞧我,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司令,没法给你找新的姨太太了,也必须得给你找最漂亮的姑娘!”

张显宗冷眼冷脸,心里骂:放屁!


今次来,顾玄武是揣着小黄鱼的,三条,金灿灿,黄澄澄。为了挖矿,他向大帅要来十条小黄鱼用于打点乡绅,花出去三条,分给张显宗两条,余下五条便匀出三条随身带来天津,打算去秋水别墅赎个姑娘——来了别墅五次,次次都有这位春燕姑娘作陪,张显宗觉得他与春燕至多也就是个生意往来,顾玄武觉得这算得上老相好儿,有感情,赎出去带上,日后杀回文县就娶来当姨太太。

张显宗看他一路心里美滋滋,不说话。自个儿始终就是个参谋长,拉不住司令官,司令要做什么,他只能做什么,反骨顶在心里,抽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他俩在大帅家中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向大帅汇报了如今的情形进展。顾玄武嘴皮子利索,三两下就开始直奔重点,说如今占了文县的那个罗大眼知道猪头山里有金矿,已经虎视眈眈来盯了许久,他顾玄武手里就百来个人,如今偷偷的进行,未来有一日让罗大眼发现的话,这点人马还不够罗大眼塞牙缝儿的。

大帅人强马壮,并不把一位文县的小司令放在眼里,他大手一挥:“他妈的,老子看上的金矿还轮不上他一支野鸡部队来抢!你回去踏踏路子,下次老子给你人马,直接去把你的文县抢回来,安安心心帮老子挖金矿!”

顾玄武得了大帅的痛快话,心里踏实极了,连红酒都多喝了两杯。他喝酒上脸,出大帅家门时顶着寒风亮出坨红的两颊,他心里高兴,拉扯着张显宗:“走,上秋水别墅赎春燕去!”

张显宗不搭话,单是跟在他身后走。走出去几步,喝到微醺的顾玄武转身过来:“怎么?老张你不高兴?”

张显宗颔首:“高兴。”

顾玄武伸手拍他脸:“那你怎么不笑呢?!”


顾玄武还是文县司令时送他那盒法兰西雪茄。顾玄武大大方方要送给张显宗,张显宗答不会抽,顾玄武用雪茄拍他脸:“大老爷们儿怎么能不会抽烟呢,你回去学呀!”

张显宗心里不自在,今日顾玄武问他怎么不笑,当初顾玄武送他八姨太太时也问他怎么不笑,边问边拿手套拍他脸。

顾玄武就乐意拍他脸,送完姨太太送雪茄,拍他脸还不够,最后拍到了床上来。


张显宗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笑,怎么会不笑。”

顾玄武心满意足,收回手迎着寒风往前走了。

张显宗跟随其后,心想文县的日子又回来了,未来又有姨太太和雪茄,就是再没有无计可施,被杀了姨太太也不敢言语的顾玄武了。


他俩出了大帅府邸,又去秋水别墅,顾玄武铁了心要带着春燕回猪头山去。他与春燕自上次一别已过两月有余,顾玄武没读过书也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回头问张显宗按这句话来说,那他和春燕得有多久没见了。张显宗心里唾弃,嘴上回答:“司令,得有百来年没见了。”

顾玄武心念着百来年没见的春燕踏进秋水别墅去,他刚踏进门招来老鸨,便往桌上拍下三条黄鱼嚷嚷着要为春燕赎身。


“哎哟,顾长官,您说您怎么不早点儿来呢,春燕她呀,叫城南丁老爷给赎走了!”


张显宗心里坦然,觉得这个结局很好。他拍着泫然欲泣的顾玄武的肩膀:“司令,节哀顺变。”

顾玄武攥着小黄鱼,受了张显宗这句不伦不类的安慰话,抬头冲老鸨说:“那个莺莺呢?就上次我来,穿桃红衣裳唱小曲儿那个!三条小黄鱼儿,我今儿个带莺莺走!”

老鸨挥动手帕子:“哎哟,顾长官,莺莺呀可要贵点儿,得四条小黄鱼儿。”


又是一年立冬时节,张显宗与顾玄武第六次从天津回到猪头山中,这次同行的还多了个身姿摇曳的莺莺。张显宗与他俩相对而坐,顾玄武为了带个女人回来,不单出了三条小黄鱼,还腆着脸让张显宗给垫了一条。

张显宗向来不心疼钱,他冷眼看顾玄武——这人不爱春燕,单只爱女人。顾玄武此生执着的对象大约仅有钱,女人和文县。他想不透顾玄武对自己执着与否,不愿去想。

不过有件事情很清楚,顾玄武得到了大帅的支援,赎到了秋水别墅的女人,他张显宗的好日子到头了。


如若不反,那未来又有法兰西的雪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房姨太太在候着他。


好日子到头了。


5.

张显宗体弱,杀个顾玄武杀出了浑身虚汗。他软绵绵浑身无力地踏出顾玄武卧房,冲天的血腥气随风而散。他站在风口底下试图去点支雪茄——这雪茄是上个月第七次去天津,大帅送的,方才他在顾玄武卧房里看到了,便取出来了一支。

划着火柴,火光照亮他阴森森半张脸,黑夜里看上去宛若恶鬼。他学了这么些年仍旧是没学会抽雪茄,抽第一下就躬身弯腰几欲要咳出眼泪来。伸手抹了眼泪,夜风将点燃的雪茄吹得通红,他泪眼朦胧中透过烟雾依稀辨认出槐树下似乎站了个人影。


槐树聚阴,易招鬼,不好。


这人影穿着布褂和裤衩,站在初春的山风中居然丝毫未觉得冷。张显宗苍白着脸打量,发觉这位槐树下的顾玄武和初来猪头山中夜半三更敲响他房门的顾玄武打扮分毫不差。可他现在倒是衣着严谨,衬衫扣子都一直扣到了脖子上,半点皮肉都没有外露。

张显宗现在力不从心,失去血色的脸唇都不知是因为杀顾玄武杀得精疲力尽,还是因为现在受到了顾玄武魂魄的惊吓。

都不重要了,人死不能复生,张显宗看得开想得透彻,希望顾玄武也能如此。

他不管不顾,叼着雪茄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台阶上,想到未来不再有不会抽的法兰西雪茄,不再有不爱的姨太太,更加不再有令他牵肠挂肚的顾玄武,想到此,陡然觉得人生平淡无味,往后再不会有任何意思了。

于是他对着槐树下不说话的顾玄武落了泪,兴许是雪茄呛的,也许是烟雾熏的,也可能是徒然难过,但是都无补于事。


这样的日子,总算是了结了。


他抬手抹了眼泪,再睁开眼时,槐树下的人影也无影无踪了。


猪头山顾玄武手下那百来人都归顺了张显宗后,他独自去了趟天津。顾玄武前期的功夫已经打点完毕,只欠大帅发兵,文县就可以回到他们手里,摆脱山中当土匪的日子。如今顾玄武死了,他自然要去顶替顾玄武去向大帅领取人马。大帅只要金子,领兵打仗的是顾玄武还是张显宗都不打紧。

在前往文县火车站的当天,天还没亮时,他从卧房中拖出已经躺了三天的顾玄武,把人埋在了槐树底下,而莺莺的尸体则脱到山中喂了豺狼。张显宗在火车站里买了袋儿糖炒栗子,新鲜热乎,抱着还烫手。他慢悠悠剥了一颗放进口中,又甜又软,嚼烂咽下去,从喉咙到胸口都是暖融融的。

而后他便不肯再吃,就此将满满一袋栗子扔在了火车站。


他率领兵马从天津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猪头山来集合顾玄武的百来十号人马。这支拼凑而出的队伍在院门外面气势高涨,端枪扛炮呐喊着要去把文县夺回来。

临出发时,张显宗又张望院里,他见顾玄武还站在槐树下,穿着粗布长衫,戴着破旧的瓜皮帽,与当年被打出文县逃命而来的装束如出一辙。


顾玄武不说话,目送他走。

张显宗骑着高头大马,未发一言扭头就往山下去了。


人却还在那儿,沉默地瞧着他。


6.

文县重回张显宗手里后他又去到顾宅。

宅子早烂了,无人看管,除了一地狼藉外只剩下幸存的几根房梁柱子。张显宗踩在烂了的门板上,嘎吱一声响后他右脚陷了进去。

这是件十分难看的事情,深更半夜,月上中天,他张显宗独自在废弃的宅子里死命往外拔自己的脚。卡得太紧,他咬牙切齿的闹了一头大汗也没把脚挣出来。


有风来,吹过坍塌的墙体,带出低沉的呜咽声。


张显宗跛着脚往身后那墙烧烂了的葡萄架子看去,顾玄武好端端站在那儿——穿着戎装,还挂着披风。


张显宗忆起杀他的夜里,山风吹过槐树,血腥气带着顾玄武的魂魄穿墙而出,停留在槐树底下。那会儿的张显宗面无表情,麻木不仁。

如今焚毁的顾宅内的张显宗半歪着身子,颤了颤嘴唇。


“司令。”


月入云中,宛如满腔愤恨跌落深海。

浮浮沉沉间,顾玄武拾起了这些愤恨。

他没还给张显宗,而是扬手就撒了。


这好日子过到头了。

未来总会不好的,总会难堪的。


那包顾玄武美名其曰买来捂手的栗子,从来没到过顾玄武手里。

瑟瑟寒风里,张显宗靠着一袋儿糖炒栗子,一路上手都是暖的。

再也没有冷过。


张显宗唤了顾玄武后又仰头看,什么都没看到。再回神,哪儿有什么顾玄武。

顾玄武早烂了。

烂在猪头山上一棵槐树下。

半点皮肉都没留下。


烧毁的葡萄架,拔不出来的脚。

寒冷的月色,孤独的张显宗。

再也没有其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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