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越山丘的《雪国记》观后感
预警：此长评涉及剧透。
我毛衣奶奶还是对我有真爱的！所有线索所有感情小毛衣全都理出来了，都不需要什么疑问解答贴！有小毛衣就够了！！！！
爱我毛衣奶奶，这不是单纯浏览一遍就能写出的长评，今天也如曾经一样，为毛衣奶奶给我的长评哭泣。
一则并不重要的提醒：请先看完《雪国记》再来看本文，剧透不关我的事。
另一则更不重要的提醒：不要纠结虐不虐，时间要浪费在好的故事逻辑上。
《雪国记》跟丘的另一篇作品《人间故障》，一样是日系小说的“物哀”标题风格，其实我觉得光看标题已经可以判断主调了，不可能是甜饼故事呀。
附一篇《人间故障》的文评：容器。
越山丘的长文向来埋梗无数，每一个段落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回头再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会知道真相早就昭然若揭，同时又觉得意犹未尽，但是也不敢妄加增补，有时候，故事停留在一个戛然而止的地方，可能是最好的。
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脑里一直盘旋着是黄耀明版本的《暗涌》，故以其歌词做框架，且以此歌名作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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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先聊聊楚郭这一对。
楚郭这条线，虽然篇幅不长，但是极其重要。揭示的，是人类与仿生人相恋，不被人类政府接纳的悲剧事实。
楚恕之的设定是个仿生人，前二代仿生人机动队队员。
楚恕之在床上坐了会儿等待体内程序全部运转，好几年前一点意外导致他受了不大不小的损坏，虽然人还没有报销，但是受损部位无法完好修复，所以每天睡下再醒来的重新运转时间都略微的长了些。
楚恕之的发生的意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些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从机械心脏开始运转，到手脚活动，到张嘴与睁眼，最后到大脑的信息接收反馈……
从机器人角度来描述楚恕之的信息处理，看似冷冰冰无感情，但老楚，真的是个心冷的机器人吗？
郭长城的设定，是前政府机密研究室成员，娃娃脸的小年轻，是个脆弱的人类。
人类政府禁止人类与仿生人发生感情，他俩在外逃的路上被人类政府派出的仿生人追杀，楚恕之没能护住他……死得什么都不剩，尸体都捞不回来……
人类这个造物主的身份并不能保护到自己，在仿生人面前，弱小的人类是被屠宰的猎物。
叹一声，人类啊人类，既制造了强大的仿生人，又在仿生人强大中把自己引导向灭亡。
而被沈巍救下的上了销毁名单的楚恕之，年复一年躲在黑市那个破烂的棚屋里，桌上摆着郭长城的照片，书堆里藏着郭长城的笔记本，他在每天醒来后漫长的身体复苏里，对郭长城的思念与日俱增。
没想到楚恕之的机器心脏里，也隐藏着这样柔软的情感。
在这个病态的仿生人世界里，有多少对跟他们一样，人类身份与仿生人身份相恋的亡命鸳鸯，曾经面临跟他们一样的窘境？
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人类创造并为人类无尽利用，唯独感情不是。
他期盼感情可以不是。
沈巍为什么期盼感情可以不被利用，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何人类已经灭亡，仿生人和仿生人相恋，会不会结局没那么悲惨？
楚恕之突然低下头，他凑到赵云澜面前说：“我这里只能藏你半天。赵云澜，不要冒险，回去吧，沈队长不会有事的。”
三年前刚回到九号城时沈巍就直接带他去找了楚恕之，楚恕之尽最大程度替他把手臂修整好，把他的机体编号复原回左手臂，又检查他的记忆储存，但是无补于事。曾经在机动队服役的专业仿生人检修师楚恕之下了结论——赵云澜的机体在战斗中受损严重，影响了过去记忆的存储，现在最大程度也不过恢复到了即时记忆无误，但过去的确实是复原不了了。
楚恕之，修补的只是一只手臂吗，他到底知道多少关于赵云澜记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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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历史在重演/这么繁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再来聊聊大庆。
大庆的存在，不只是作为陪伴在赵云澜基地站的一个宠物伙伴，揭示的，是仿生与活物可以结合的科技事实。
大庆，是一只生物改造产品，身上除了一只电子眼，其实是只活物。
赵云澜当时把它从草甸上的怪石堆里找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机械犬的爪子抠掉它的眼珠子，黑洞洞的眼眶里只留下些腐烂的息肉和干涸的血。它被赵云澜带回基站去，用沈巍带来给赵云澜维护手臂的材料安装了电子眼，变成一只仿生与活物相结合的怪物。
哪怕是奄奄一息，只要肉身未完全坏透，借助科技手段，依然可以用仿生结合的方式存活下来。
自然已经毁了，世界毁灭在科技的火焰下，大庆可能是这世上最后活着的一只猫，它也不完整，它银白色的右眼昭示着科技夺取它生命的开始。
器官可以置换，生命虽然不完整，但是依然鲜活。
如果换的，不只是一只眼睛呢？
当仿生和活物的结合已经模糊了生命的界限，那么置换掉多少器官，依然可以保留一个活物的本质？
生物学上，对人类的死亡一般定义为脑死亡和心肺死亡。
全篇文章，“心脏”这个词一共出现16次，前14次，指的都是机器心脏（其中有一次是特指楚恕之的）。
这个世界的仿生人与人类已经近乎于是完全相同的，那颗机械心脏仿佛是尚未熟透的果实被强行摘下，虽然不会导致仿生人的死亡，但仍然是仿生的象征……可是这颗沉重的机械心脏摔进雪里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因为它只是一个零件，其他什么都不是。
赵云澜摸他的脸，伸手穿过沈巍胸口的贯穿伤，往里面去摩挲到了被烧掉了一半，仅余的那半颗机械心脏——赵云澜捧住了它。
对于仿生人来说，心脏只是个仿生的象征，剜掉心脏，并不会导致死亡。
如果全身都被置换成仿生物质，仅保留大脑及心脏，是不是可以保留原来的性格，和情感？
沈巍路过最高层的转角口时清晰看到了政府大楼前光影斑驳的道路，这条路在三年前泞泥不堪，赵云澜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他脱掉过去几十年的皮囊，以一个半旧不新的模样离开了九号城，去往静谧的基站。
前文只提到赵云澜换了一只手臂，但是仔细看“脱掉过去几十年的皮囊，以一个半旧不新的模样”这句，作者在提示什么。
仿生人和人类的差别，文中有个反复描述的两者差别，在于“血液”。
他浑身已经被血浸湿，黑褐色凝固在衣领上的是屠杀五名人类的血液，其他红彤彤、湿淋淋从他脸颊往下方流动的血浆都是来自于仿生人，这些人工制造的虚假血液不会凝固变色，永恒的暗红色包裹着他。
人类的血液是滚烫的，会凝固的，而仿生人的血是不会凝固变色的。
沈巍把赵云澜抱起来，一路自己身上的血水与赵云澜身上的血水化成路标……
注意这里 ，如果同为仿生人，为什么两人的血水，要分开两个表语来写？
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迎来了列车带来的新颜色，满目都是白的，他们是黑的。
初看这句，我以为只预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会给这个地方带来灭顶之灾。
再次回看，雪国之旅的开始，就预兆着“世界是风雪肆虐的颠倒错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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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骤满密云
回头看沈巍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编一个谎，需要撒更大的谎，去圆这个谎。
不需要沈巍说完，赵云澜打断他轻易猜中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沈巍迟疑地点头，赵云澜长舒一口气，感到自己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
沈巍为什么是迟疑地点头？他到底隐瞒了多少真相？
“你受损太严重，不单是记忆芯片无法修补，身体也被肢解，我复原不了，只拿回你的手臂和心脏。你关于雪国的记忆里有900408号的记忆残留。”
沈巍的眼神已经暗了，他不出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捏不准赵云澜猜中了多少又猜错了多少，深藏在心底的恐惧正在这云海翻涌的心绪海浪间慢慢探头。
沈巍想自己应该在此时此刻剖了赵云澜，把赵云澜一个一个部位的拆下来，再把这些部位揣进自己怀里，完整地带走。
这样赵云澜才能永远沉浸在不知形状的、庞大的、属于沈巍的爱恋里，无处可逃。
记忆残留是真，但是赵云澜原来的身体，是被谁肢解？
为什么肢解赵云澜，反而可以保护他？
这两段连起来看，细思极恐。
赵云澜喃喃自语：“仿生人不也是人类来的，爱欲嗔痴，我们和人类没有差别。”
沈巍想到自己，他盯着山洞顶上一块黑色的钟乳石，这是雪国的利刃，在钻他的心。
“对，没有区别。”
沈巍这句“没有区别”，他是在说服自己，改造后的赵云澜，还是原来那个赵云澜吗？
在看到赵云澜醒来时就趴下身子，像只动物一样把脸埋在赵云澜的肩颈处，而后就哭了。
初代仿生人拥有人类原始的本能欲望，更加拥有哭泣的能力。他的眼泪是冷的，一滴滴砸在赵云澜的脖颈上，冷得赵云澜打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得像人类的小孩子。
沈巍要他活下去，不管是人类，还是仿生人，沈巍什么都不要，只要赵云澜，所以他拼尽全力要让赵云澜苏醒过来，以至于在最后时，在赵云澜终于睁开眼时，他像只委屈的动物一样哭了，眼泪低落在复生的赵云澜的颈窝里，在天寒地冻的雪国结成了冰。
沈巍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这段眼泪，在文中出现了三次（后面一次在赵云澜的记忆里），可见其重要性。
他的“对不起”，是为何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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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沈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撕下了所有人类为他披上的外衣，露出内里那个拥有极端控制欲的沈巍。他俩在床上时，这个极端的沈巍就要暴露一切，他咬着赵云澜的侧颈往最深处扎根，涌动的湿润的情潮在浇灌根脉，他要发芽，他要生长，他要把自己变成汲取赵云澜所有的苍天大树，占有赵云澜、撑破赵云澜，这个初代仿生人的所有人类制作出的原始欲望全都巨细无遗展露在赵云澜身体深处。
我向来喜欢看文章中的肉，因为肉的部分，其实是最能揭露出角色性格本质的。
他肯屈从于人类世界不过是因为他生出了人类的感情与欲望，他比之人类和后来的几代仿生人，更加接近于人类的初始本源——行为只遵从于固执的欲望，礼貌与妥协都不过是为感情披上的外衣。
固执的欲望，极端的控制欲。
他无端就想起沈巍的斩魂刀，那把刀原形和普通刀刃无疑，但是只要从沈巍手里挥出去，刀锋便会在虚空中无限增大，斩断一切他想要斩断的东西。——这是沈巍的刀。
赵云澜也知道的，他是一个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斩断一切的人。
在故事中，作者淡淡地埋了多少矛盾的伏笔。
关于雪国出逃的五个人类，作者没有提及任何一人的名字、职业和过往。
在赵云澜的记忆中，五个人类的尸首处理也是一句带过：
沈巍在不远处于血肉飞溅当中屠杀不休，五名人类的尸首被后来的仿生人层层覆盖，早已经看不到了……
最高指挥官沈巍无法离开人类太远的距离，他生来的使命便是为人类所用，进攻与杀戮，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全是人类所创，皮肉与血液，内里机械动能维持运转的所有器官，都是为杀戮而生的，因此从九号城逃往雪国的旅程他都要和人类形影不离，哪怕到达了白雪皑皑、天地荒芜的目的地，这个使命依然纠缠着他。
使命为保护人类的沈巍，却突然倒戈，手起刀落就砍掉两个人类，这意味着，人类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种重要，或者说，为了真正重要的人，使命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千里冰封之地雪国距离九号城长达数千公里的距离，沈巍从仿生人的尸山间起身……赵云澜有些意识不清，他在听到四周屠杀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后，迟钝地晃了晃脑袋——沈巍在他挣扎起身时抱住了他，手接在胳膊断口处捂住奔涌的血，茫茫然一片白里他俩成了孤独的红黑色，而旁边或七零八落，或堆积一处的尸身虽然也是同样的颜色，却与他俩格格不入。
在遥远的雪国，杀光所有仿生人和人类，只救出一个赵云澜，这是怎样壮烈的场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保全一个赵云澜，对沈巍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终于还是要彻底告别九号城，前方是拉扯着他所有感情和占有欲的赵云澜，而九号城，不过是一座孕育了他，但却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冰冷城市。
九号城于他，再没有任何用处。
对沈巍而言，赵云澜就是他的一切。
沈巍的眼睛都是红的，他这样的一个冷冰冰的仿生人，不单是能生出感情与爱欲，还会如他的制造者一样红着眼睛说话，眼泪和痛苦如出一辙，在再无力反抗的困境前恶狠狠地捅穿了他。
极度冷血又极度像人的沈巍，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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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赵云澜是个什么性格?
知道沈巍要来，他还理了一下头发和捋胡子（更加乱）
他就适时微笑，眼睛眯着……
跟其他仿生人相比，他抽烟，留胡茬，有着更加充沛的人类感情。
赵云澜不计较这些，过去的不记得就不记得了，眼下的沈巍和自己安然无恙就是最紧要的。
赵云澜以各种不要脸的挑逗方式输入……
但在这极度紧张的危险缝隙当中，只要抓到半分钟的放松，赵云澜就对他的沈巍色心突起。
赵云澜是个大大咧咧的，对沈美人色心不变的大孩子。
……最深处是赵云澜滚烫的内核，他有着与众不同的人类感情，与其他仿生人同类毫不相同，他要爱沈巍，他要接纳沈巍，他要包容沈巍，用形似人类的身体，完整地去包裹沈巍。
他对沈巍的渴望，又是包容和完整的。赵云澜，真是个理想的对象。
“都不知道你的造物者怎么想的，非得给你这么大根东西，他倒是图了个高兴，最后遭罪的还是我。”沈巍脸红到滴血，他攥着赵云澜的手腕。
注意此处，给沈巍的造物者埋了个有趣的伏笔，是怎样的恶趣味造物者，给沈巍造了个巨根？最后，又是谁自食其果？
他鬼使神差般用冷冰冰的左手去摸沈巍的脸，这只残缺的手臂上没有任何触感装置，沈巍与人类无异的脸颊落在硬邦邦的金属里，无非也就是石头碰着石头。赵云澜悻悻地缩回左手，换成右手去摸他——沈巍的仿生皮温热，脸颊处也是柔软的，眼前这个初代仿生人具备了所有模拟人类的功能。
赵云澜为自己触碰沈巍的左手不够仿真而自卑，本质上，他是不是特别渴望，自己是个真人呢？
他这辈子是为谁卖命的？沈巍呢？沈巍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得告诉他黑市骗了他，那些种子不会发芽，山坳里也好，花盆里也好，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所有生命被遗弃在很多年以前，这个世界早就毁了。
这段虽然描述得很平淡，但对于赵云澜来说，是一种窒息般的孤独和绝望。赵云澜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记忆不完整的、身体也不完整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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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什么我都有预感
赵云澜的记忆，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但赵云澜，冷得瑟瑟发抖，裹着的毯子不足以御寒，整个人缩着缩着最后干脆缩进了沈巍的怀里去，沈巍抱着他，充电模式下的他像是块温润发光的暖玉，浑身都透着丝丝的热气。
……跌入山脉以下时沈巍下意识揽紧了胳膊。赵云澜已经睡着了，起伏的胸膛顶在沈巍的小臂上。
寒冷中与沈巍的依偎、起伏的胸膛，这是人类的记忆。
虽然赵云澜对于雪国的记忆模糊不清，前往雪国之前的记忆甚至出现了断裂的迹象，但是他记得与沈巍的过往，曾经有过一段记不清但又深刻的同居生活：
他在雪国之前的记忆几乎不复存在，雪国时的混战他也只勉强记得一些片段，他是空白的赵云澜，宛如新生儿般回归到了九号城来，幸好他还记得一点点关于沈巍的事情，比如人烟罕至的城郊，他俩在破旧的筒子楼上收拾了间小小的公寓，这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古早人类的落后设备，丝毫触碰不到现代的科技感，像是社会发展长河上遗落的旧物，灰扑扑落在原地等待重新有人能发现它。
即使记忆受损，他也笃定有这个地方，万分确定这个地方是他与沈巍在九号城绝无仅有的感情依托，不管沈巍出事或是没出事，他都必须要先来这里看一眼。
……他俩躲在曾经住过的小屋子里，这间屋子可能承载过许许多多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关乎爱、关乎情、关乎生，甚至关乎死。
如果只是仿生人和仿生人的爱情，又何必关乎生、甚至关乎死？
他们曾在九号城里生活，在远离城中心的城郊置了一间小小的房屋，是个筒子楼，里面还保持着未进入现代科技时代的旧景象——楼道里的白炽灯泡在风里晃荡，屋里他和沈巍拥抱、接吻、上床……
赵云澜并没有希望真的得到沈巍的纠正，他自信自己的猜想与事实应该相差无几，整个回忆被修补完毕的时候沈巍只会看着他。赵云澜坐正身子，他看自己头顶的那盏白炽灯像是不定时炸弹一样悬在自己与沈巍的天灵盖上。
房屋的这盏白炽灯，见证过什么真相，又在目睹什么谎言？
赵云澜并不是傻子，他隐约已经发现一些真相了。
这些都发生在第三代仿生人诞生之前，赵云澜从来没见过郭长城，毕竟这个人类在他出生以前就死了
如果赵云澜真的是第三代仿生人，为什么他会跟第三代仿生人研发前就死掉的郭长城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照片中的他，真的是仿生人吗？
赵云澜下意识又去看自己左手的编号，这个编号是回到九号城后私下让楚恕之重新打上去的，原先的手臂编号不是这个。赵云澜对重打编号这个行为从来都没有产生过怀疑，但他今天却突然想明白了也许这条手臂根本不是来自于雪国里的那堆残骸。
赵云澜很轻松，他又猜中了一层无关紧要的秘密，900408到底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他知道自己还是赵云澜就足够了。
不需要沈巍说完，赵云澜打断他轻易猜中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沈巍迟疑地点头，赵云澜长舒一口气，感到自己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
今天他对沈巍所说的一切其实都是不确定的，他记得山洞里呼啸的风声、记得斩魂刀劈开血肉挑出机械心脏的场景、记得沈巍滴在他颈窝的眼泪。但这些记忆始终都是模糊不清的，他思前想后挑出了最可能的一种事实来与沈巍对峙，挑中的理由很简单——他信沈巍所作所为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着他。
赵云澜在装傻，只要他知道自己还是赵云澜，只要他相信沈巍是爱他的，真相又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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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我都捉不紧
沈巍和赵云澜，真是默契十足的一对。
他俩已经分别三十九天零八个小时，沈巍在无声的孤寂渴望中有这么瞬间是希望这条崭新的路上会出现赵云澜的身影的，赵云澜会来寻他会来找他，他要赵云澜出现，他要看到赵云澜，他要紧紧地箍住赵云澜，就算是没有明天了，就算是下一秒就得被销毁，也要让赵云澜陪自己一块儿销毁。
赵云澜玩儿电脑的插头，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老楚，要不怎么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沈巍呢。别说找他了，要是沈巍真的有事，那他被推进销毁处的第一个念头也绝对是要我陪他一块儿死。”
如果沈巍真的出了事，那只要沈巍还有一个零件在运转，他就必须得把沈巍带走。就像是多年前沈巍带着他跋涉千里走出雪国一样，他们得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得活着。
这些孤独是有来由的，源于雪国的战败经历，源于人类与仿生人间关于欲望与阶级的斗争，可是如今孤独重又因为沈巍的遭遇席卷而来，赵云澜什么都不怕，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沈巍。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一起活着，如果活不下去，就两人一起死。
“小巍，你别怕，我知道你想要的一切。我不往前走，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小问题，小巍你别怕，我给你换上。我拆我的给你换上。”
“别怕，小巍。我爱你，别怕。”
这里的对白真是恐怖，赵云澜越是安慰小巍别怕，我就越怕……
赵云澜在不久之前抚摸了沈巍的心脏，那心脏是金属做的，冷硬的银色、干滑的表面。仿生人体内是冷的，没有温度。
可现在他的手触及到了一片温热，他试探性的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一颗柔软的、剧烈跳动的心脏落进他的掌心里。
他没有主板可以换给沈巍，九号城中灭亡的人类是他逃无可逃的未来。
沈巍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无助了，只剩下莫名的惊恐。他眼睁睁看着刀尖抵上赵云澜的胸口正中央，利刃按下去时能够听见血液迸溅的声音。
他不敢告诉赵云澜这所有的真相，却没有想到隐瞒的结局是眼睁睁看着赵云澜剖开了自己。
赵云澜在惊恐万分里看向沈巍，沈巍动不了，说不了话，只拿眼睛看他，那眼睛造得漂亮极了，琥珀色的瞳孔和浓密的睫毛，眼泪从里面涌出来，滑过眼尾，落进鬓角中。
40米斩魂刀立此，请找丘算账。
如果比照《镇魂》，来看巍澜两人的设定，其实是呼应的。
不只体现在沈巍有斩魂刀，赵云澜有鞭子。
而是，两人本来就不是同一种类，这样的故事矛盾，才能推动故事逻辑。
有幸在故事公开发布之前，我就读到丘的试阅版本，当时我就问了丘，赵云澜是不是假的仿生人，然后，这家伙，打哈哈哈哈过去了……
我曾打开你的胸腔，想要剥夺掉所有会拆散我们的秘密。
可是这颗柔软的心泡在温热的鲜血当中，它热烈的跳动着，赤裸裸地爱着我。
我舍不得。
赵云澜，我舍不得。
所以现在，才要在再也不能言语的永恒长生里。
面对你的死亡。
其实这个结局，真的很美。
小毛衣
2018.10.8
